作者：张 伟  来源：中国人民艺术家协会   人民艺术网

    艺术学研究应该适应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需要，改变艺术学研究中自我束缚的立场，立足于社会文化的变迁来研究艺术现象。艺术文化学就是开辟艺术研究新途径，拓展艺术研究的新领域的一种尝试。艺术文化学是从文化学的视野研究艺术现象，它介于文化学和艺术学之间，是以人的自由生命象征符号系统为研究对象，综合地揭示艺术文化特征的学科。

    一

    艺术的文化学研究所要考察的不是作家在其作品中用以探索社会的方式，而是直接地对当时的各种问题、对其文化的“生活特质”所作分析的参与。    

    艺术文化则是在自己的千变万化中保持稳定的那一人道主义文化领域，它不同于其他的文化形态，其根本原因在于它具有审美的功能。

    艺术文化学学科是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期随着现代艺术科学的确立而确立的。

    对艺术学研究的思想渊源也可以追溯到公元前若干世纪，即古希腊时期，但真正科学的现代艺术学的建立是19世纪末叶才完成的，法国的康拉德·费德勒（Konrad Feidler，1841—1895）被称为“艺术学之父”。

    艺术（arts）在古希腊时期和技艺（skill）具有同一性，即是说画家和木匠、铁匠没有什么根本区别，其目的都是制作人工品，艺术同时也包括像农艺、驯马、格斗等技巧。因此，艺术与诗（叙事文学）有着严格的界限，他们可以将画家称为艺术家，但诗人绝不会戴上艺术家的桂冠。所以朱光潜先生说：在希腊时期的艺术“包括一切人工制作在内，不专指我们所了解的艺术”。

    一直到18世纪以后，“美的艺术”（finead）才和一般的工艺技艺分离出来。克里斯泰勒在《现代艺术体系》中认为，直到18世纪艺术家才把绘画、文学、戏剧结合到一起，此前的人们觉得音乐和数学比起音乐与绘画来有着更近的姻亲关系。于是，美和艺术发生了密切的关联。美只存在于艺术之中，凡是美的都是艺术，因而导致了18世纪初至19世纪末叶这段时期的美学等于艺术哲学的局面。

    随着现代主义艺术的崛起，不仅艺术的殿堂内至高无上的神灵——美受到亵渎和嘲弄，而且艺术的自律性得到了强化，于是艺术这种集绘画、音乐、文学、戏剧、建筑、雕塑等于一身的人类文化形态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现代艺术学就是对艺术进行整体研究的学科。在18世纪之前，对各种艺术的理论研究分别被称之为《诗学》（亚里士多德）、《诗的艺术》（布瓦罗）、《论绘画》（狄德罗）等。“艺术学之父”康拉德的历史功绩不仅在于他为艺术学命名，而且提出艺术研究的自律性问题。他认为不仅要对各门艺术加以综合研究，同时艺术学的研究也要同美学研究划清界线。格罗塞不仅以他的《艺术的起源》一书而著称于世，而且还出版了《艺术学研究》一书。他强调将艺术活动和艺术作品从其他活动中分别开来进行系统研究的同时，也要在统一研究中对各艺术种类加以区别。马克斯·德索瓦尔（Max Dessoir，1867—1947）于1906年发表的《美学及一般艺术学》一书首次提出“一般艺术学”的概念，认为美学研究不等于艺术学的研究，因此，将美学称为艺术哲学是不科学的，艺术学和美学各有自己的研究范围。他认为艺术学要包括所有艺术种类的研究，但这种研究是一般性的，如果对各艺术门类分别研究，他称之为“特殊艺术学”。

    进入20世纪，在哲学和人文科学中出现了各个分支学科，它们无一不向艺术学渗透，产生了艺术社会学、艺术心理学、艺术符号学、艺术未来学等新兴学科，形成了艺术学研究的繁荣局面。

    对艺术的文化学研究开始于20世纪20年代。尽管卡西尔的“象征符号”、斯本格勒“文化相对论”、斯特劳斯的“结构主义”、荣格“集体无意识”等学说都曾深刻地揭示了艺术的文化特性，但都没有真正完成艺术文化学的建构。

    英国伯明翰大学的“当代文化研究中心”的建立，使艺术的文化学研究成为自觉。该中心学者理查德·霍加特提出了“文学——文化分析”的研究模式，认为艺术是一种文化中的意义载体。艺术的文化学研究所要考察的不是作家在其作品中用以探索社会的方式，而是直接地对当时的各种问题、对其文化的“生活特质”所作分析的参与。他是从艺术的接受的视角探讨艺术的文化特质的。这样，艺术便与文化发生了密切的关联，如果离开了文化的分析，艺术的深层价值便无法得到揭示。

    苏联对艺术的文化学研究首先是从美学界开始的。美学家鲍列夫在他20世纪70年代出版的《美学》一书中专门探讨了“艺术文化”问题。他将文化视为人的活动的产物，是人类的社会（不是遗传意义上的）记忆。这种文化不仅是一种存在，而且是一个过程，从而成为维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纽带。艺术文化则是在自己的千变万化中保持稳定的那一人道主义文化领域，它不同于其他的文化形态，其根本原因在于它具有审美的功能。“艺术能把人从精神上陶冶成艺术家，陶冶成按照美的规律创造一切物质和精神价值的能手。由于艺术文化能使人的精神始终具有创造力，它好像成了文化进行扩大再生产的动力来源。”这种文化进化论观点说明作者对艺术文化存在着过高的期望值。他将艺术文化看作了文化变迁的原动力，仿佛艺术文化可以决定世界未来的走向。

    如果说鲍列夫的艺术文化观还缺乏系统的理论建构的话，那么苏联另一位著名美学家卡冈的艺术文化理论则形成了较为严密的理论体系。卡冈认为艺术文化不同于审美文化，后者消融在整个文化之中，而艺术文化仅仅是整个文化一个局部层次，即处于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中间层次。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不是截然划分的，物质文化全部过程表现为精神的目的和模式，而精神文化的内容要完全地物化，否则精神产品将不复存在。因此，艺术文化就不是精神因素和物质形态的简单的结合，“而是有机地交融在一起，互相融为一体，产生出某种第三者的东西，某种性质上独特的现象——被称作‘艺术’的精神——物质价值”。这样，在艺术文化的所有子系统的统一和相互作用中，在其形成和进化的历史过程中，在其于文化里发挥功用的特征中去研究整个艺术文化的学科被卡冈称之为艺术文化学。从此，作为艺术学新兴学科之一的艺术文化学诞生了。

    二

    我们认为首先如果从艺术活动反观整体文化，其立足点必定是文化，而不是艺术。这种研究用艺术的观念、价值等去说明、演绎文化的一般发展，显然将对艺术的文化学研究的意义降低了。

    目前，关于艺术文化学的研究对象存在着种种不同的说法。国内有的同志也有这样的主张，认为艺术文化学应强调艺术研究的自律性，也就是通过对艺术活动本身的研究反观整个文化，揭示文化的特性。

    我们认为首先如果从艺术活动反观整体文化，其立足点必定是文化，而不是艺术。这种研究用艺术的观念、价值等去说明、演绎文化的一般发展，显然将对艺术的文化学研究的意义降低了。艺术文化学研究的目的是从更广阔的文化大背景上使艺术自身的特性得以揭示，而不应成为文化学的附庸。

    文化是人类生命的符号显现，也就是说人类以自身的生命力创造了以符号为标志的文化。在文化的诸形态中，艺术文化和科学文化、道德文化的根本区别在于：艺术文化是人的自由生命的象征符号系统。因此，艺术文化学的基本理论应该是：

    第一，对艺术文化进行总体思考的艺术文化哲学。

    第二，艺术文化总体研究（比较艺术文化学）。人类创造的文化是一个有机的统一体。对艺术文化的任何线性、孤立地研究都是不可取的。艺术文化学试图通过对艺术与神话、艺术与科学、艺术与宗教、艺术与历史和艺术与哲学等之间关系的多维度全方位的分析，揭示艺术的文化特性，为现代艺术的创作和发展提供理论基础。

    第三，艺术文化的历史研究（艺术文化史）。任何艺术都是文化中的艺术，它随着文化的产生而产生，随着文化的变迁而发展。因此，对艺术文化的研究只有将艺术文化融人历史性的文化框架之中，才能使艺术文化的特性得以揭示。如果没有对艺术文化的历史性的研究，我们就会在艺术文化这个有机体中失去坚实的起点。这种研究不仅要追溯艺术文化发展的历史，还要揭示艺术文化变迁的内外动因，使艺术文化学的研究真正成为一门学科。

    三

    将艺术作为一种文化现象，从人的生命高度去看待一切艺术文化产品，艺术文化学的价值正体现于此。

    艺术文化学正是从人的生命出发，给人的生命本体以极大的关注。因此，它不仅作为一种方法，而且作为一种观念呈现于人们的意识之中，这种观念将导致艺术研究领域里的深刻变革。

    作为艺术研究新学科的艺术文化学有其自身的特点，对这些特点的揭示将有助于我们对艺术文化学的进一步理解。

    首先，整体性原则是今日人文科学研究中的突出特征。艺术文化学的研究强调研究对象在文化系统中有机的整体联系，通过全方位的分析而不是单个元素相加而形成结论。就是在分析艺术文化的局部问题时，也不能仅仅从某一局部出发，而应考虑到整个的文化大背景，与其他的文化因素联系起来。比如艺术风格的变化就受到文化变迁的制约。艺术风格的嬗变不仅仅是艺术文化内部的变化，而应该在文化的整体背景上，特别是文化变迁当中去加以研究。

    其次，如果说整体性是艺术文化学研究的横向特征，那么，层次性则是艺术文化学研究的纵向特征。任何一门学科都是分层次的，如果将艺术文化从层次上进行分析，那么我们认为艺术文化的感性符号是艺术存在的显型标志，它处于最为生动富于生命力的层面。但艺术文化学的分析不能停于此，要向深层意蕴开掘，只有在艺术文化的象征结构中，才能深入到生命的深层结构之中把握艺术的本体意义。艺术是人类文化的组成部分之一，这样，它不可避免地受到文化的制约，因为人类无法超越文化为我们设定的程序。艺术要求是应该独特的，每一件艺术品必须与另一件艺术品不同，否则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而文化又是一般的、普遍的。只有让关于艺术品的分析从显型过渡到隐型结构的层次，才能让艺术品显示出其独特的意义。这样，艺术文化学层次上的分析，就可以使我们解决较多的艺术难题。

    最后，应强调艺术文化学的超越性原则。艺术文化学是从文化背景的角度揭示艺术自身特性，它同一般艺术理论的模式产生了较大的分歧。后者缺乏从文化大背景上去分析艺术问题的视野，而停留在政治学和社会学的层面上，或者强调主体对客体的反映，或者强调能动的“主体性”，而且形成较大的争论。艺术文化学不仅仅将艺术看作是社会产物，而且是文化的产物，是人类共有的观念的价值体系的显现。这是一般社会学研究方法所不能完成的。将艺术作为一种文化现象，从人的生命高度去看待一切艺术文化产品，艺术文化学的价值正体现于此。

    在艺术文化中，核心是人的生命，如果艺术世界里失去了对人的生命的昭示，将意味着艺术的死亡。艺术文化学正是从人的生命出发，给人的生命本体以极大的关注。因此，它不仅作为一种方法，而且作为一种观念呈现于人们的意识之中，这种观念将导致艺术研究领域里的深刻变革。